第三幕 尺素千行

“我令人敬爱的、令人怜惜的、令人赞叹的、为了雅什尼亚的永恒延绵曾经三年难眠的尤希诺大公。这是我以忠诚与爱写下的第一千零一封密信，如同每一次在密信的开头都会重复三度，但我也永远也乐于写下的那样：

我永远是您温驯的天鹅。

我永远永远是您的。

永远永远永远。

我想，念到此处，您想必会以笑容代替倦容，笑声惊动匍匐在宝座下的弄臣，询问您是否有好事发生。而您则会选择无视他的问题，饮上半杯海伯利亚产的葡萄酒——如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倒出的酒浆会顺着您的胡须流下，脏污您的长袍。

所以您会选择慢慢将这封信件读完，根据余下的句子带来的喜怒，决定是缓缓饮下残酒，还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憎恶，摔碎手中的琉璃杯。

是的，我了解您，您的容颜早已刻在我的心上。

我曾经向您寄出千封密信，从您将我送入女爵的府邸中那一天起，我便将我的见闻书写成文，交付给识途的雀鸟，呈送到您的面前。

每当我以火漆将信件密封之时，我都能如同上文所写，知晓您在读信时的神情。

在那一场流星纷落的血腥宴席之前，您喜欢我的来信。

不仅因为我是您最爱的那一只天鹅，也是因为女爵是您的同胞骨肉中的异类。

虽然其他的天鹅不曾提起，但我知道豢养他们的贵族们对您多有不敬的言语，也正是因此，天鹅们才被派遣到他们的宅邸，以起舞为名收集罪状。女爵是不一样的，女爵从未说过您的坏话。

她说，流放了曾经欺凌她的兄弟的您令人敬爱。

她说，因为贵族们的胡作非为而彻夜难眠的您令人怜惜。

她说，伪装成沉迷歌舞，实际上却在谋划着什么的您令人赞叹。

她还与我说了其他许多事物，见惯了的雅什尼亚的月，未曾见过的海伯利亚的雪和艾利西安的花。

但她却从未让我起舞，大概是因为她在您的宫廷内见惯了天鹅的舞蹈，却从未有过一位朋友。

我感到沮丧，天鹅生来便是要起舞的，如今却只能用飞羽制成的鹅毛笔书写密信。

但我想，看到这样无害内容的您，一定总是在舒展信纸的同时舒展眉头。

想必也正因为如此，她成为了那一场宴席后，在您的鼾声中唯一走出宫殿的客人。

我跟随在她身后，看着她在第一缕晨光中呼出白气，微微颤抖。我不知道她的颤抖究竟是因为对您的畏惧还是为您欣喜。那一刻，我只是感到庆幸，庆幸她不曾说过一句关于您的怨言，否则即便我拒绝您的命令，其他天鹅立刻化作群鸦，顺从您的意志，杀死她。

自此，我成为了唯一一只没有返回宫廷中的天鹅。

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女爵依旧和我讲述她的见闻与出游愿望，我依旧每隔三天寄出密信。

但似乎也只是似乎，在太阳升起之前，黑夜的每一刻都被叫做黑夜，可是鼾声响起的夜半和下一分钟就会被霞光划破的长夜尽头又岂能被当做是同样的事物？

在那之后，您阅读我的信时，就不再有笑容了吧。

您开始忙碌国政，变革，杀与罚。与之相伴是您日益膨大的疑心，疑心雅什尼亚的每一个尚在呼吸的人，就连鸟的鸣叫，也会被质问是否有意扰乱您的安眠。

女爵也未能幸免。她的赞美被您当做逢迎；她的沉默被您当做腹诽；她的微辞被您当做逆心。

您怎能这样？

请容我向您坦诚，从到达女爵府邸的第一个秋天起，她便允许我不再以天鹅自称。

想必读到这里，您已经愤怒地掷出手中的酒杯了吧，尤希诺大公。

如果说您拯救了濒临饿死的我，让我成为了一只永远起舞的天鹅，那么女爵则是让这只天鹅成为了人。

她从未让我起舞，因为人不是天鹅。

为了她的安危，在您的面前，我依旧是温驯的天鹅的模样，生怕您的怒火将她吞噬。

但您的猜疑试探不曾休止，而我也为她申辩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七日前您将她召入宫廷后，再无音信。

此刻，我只有一个问题：

她还活着吗？

我无意再做谁的天鹅。如果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那么我会踏在此刻已经被你摔碎的酒杯破片上，毁去双足，也要让你的血水如同酒水一样染红长袍。

当你读到这一行的时候，我应当已经来到你的面前，随时可以用剑刺破这一行字与你的喉咙。

“抬起头来，回答我，尤希诺！”

帕西法尔备注：这一段除了最后一句，其他的唱段内容都是尤希诺读红叶寄来的信，所以既需要演出尤希诺逐渐愤怒的情绪，也需要把红叶的信中，一开始克制、讨好到最后完全愤怒的情绪变化演出来，需要很高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