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币*4160

秽兽凝脂*8

锈痕匕首*4

铜币*8320

圣像石骸*4

黑耀匙*5

铜币*13040

圣像石骸*8

黑耀匙*12

铜币*27760

圣像石骸*16

满月仪典*4

铜币*65280

圣像石骸*32

满月仪典*9

铜币*194.4k

圣像石骸*64

满月仪典*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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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兽凝脂*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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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焰

将近战武器切换为[伊弥尔]并释放1道剑气，使用[伊

弥尔]普通攻击时会朝攻击方向释放剑气。

使用[伊弥尔]期间，自身受到伤害时不会产生僵直

并持续消耗神智，神智下降为0或再次使用此技能时

收回[伊弥尔]。

技能效益提升

技能效益+5％

铜币*20000

白银勋章*3

铜币*160000

镀金勋章*5

弃绝怯懦之环*1

每秒

神智消耗

技能效益

技能耐久

铜币*1120

秽兽凝脂*2

圣像石骸*1

铜币*2080

秽兽凝脂*4

圣像石骸*2

铜币*2560

秽兽凝脂*7

圣像石骸*3

皎皎族信物*4

铜币*5840

秽兽凝脂*12

圣像石骸*4

皎皎族信物*5

铜币*7200

秽兽凝脂*24

圣像石骸*8

皎皎族信物*7

铜币*24000

圣像石骸*16

皎皎族信物*8

秽兽触须*5

铜币*37600

圣像石骸*24

皎皎族信物*8

秽兽触须*7

铜币*72000

圣像石骸*28

秽兽触须*5

秽兽聚合物*1

铜币*136k

圣像石骸*32

秽兽触须*8

秽兽聚合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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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转

[残光]造成伤害和使用单手剑武器造成伤害时，有概率回复神智。

心脏吞噬

余火

释放[冥焰]后，下一次释放[残光]时不消耗神智。

心脏吞噬

[仅在作为协战同伴登场时生效]

自身和附近暗属性队友攻击提高。

角色需突破至4阶

需要点亮上一级节点

铜币*10000

黑铁勋章*3

弃绝怯懦之环*1

铜币*400000

白银勋章*5

弃绝怯懦之环*1

暮夜的旅迹*1

铜币*1120

秽兽凝脂*2

圣像石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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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兽凝脂*4

圣像石骸*2

铜币*2560

秽兽凝脂*7

圣像石骸*3

皎皎族信物*4

铜币*5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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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像石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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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像石骸*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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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常对那些与世隔绝的地方怀抱美好的想象，但孤绝海上的净界岛却并非乐土。即使是在这个美丽的小岛，困乏中滋长的恶意也向来不是什么新事。强者向弱者展露利齿，弱者则伸出爪牙向更弱者，这是自然的定理，也是净界岛的村民们熟悉和践行的法则。

但在贝蕾妮卡这个小姑娘身上，熟谙这一套“生存法则”的大人们却第一次碰了壁。

明明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但生活的磨砺并没有教会贝蕾妮卡半点忍耐和妥协。如果贝蕾妮卡坚持什么，那么无论是粗暴的威吓还是甜言的引诱，她都绝不退让半分。即使是净界岛最强壮的渔夫也休想从她那里讨到任何便宜——不只是因为她的力气向来大得不像一个孩子，更因为她总会拼命搏斗，像一头凶残的小兽用刚刚长出的乳牙撕咬敌人；所幸她坚持的东西并不多，她不贪吃，也不贪财，珍视的东西无非和另一个叫做DNA的孩子有关罢了。

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到了贝蕾妮卡稍稍长到半人高的个子时，净界岛的所有大人加起来都已经不再是她的对手。他们看向这个孩子的眼神，也多了几丝畏惧——她或许是个怪物也说不定，他们想。

但是，怪物都是自私的，真的有怪物会对另一个人如此珍惜吗？

那是一个仲夏的清晨，对净界岛的村民来说本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天。渔夫们早早地起了床，从他们的妻子手里接过刚补好的渔网和船帆，朝着停泊着船只的小码头出发。他们即将迎着风里的腥味儿去海上漂流些日子，运气好的话他们会载着满篓的鱼归来，届时一家人短期内的生活便有了着落。

村民们忙着送别码头的渔夫，没有人留意到，少女阿比盖尔已经悄悄逆着他们的方向，沿着泥泞的小径向山上跑去。人声渐渐地远了，她听到风掠过烧得焦黑的枝杈，像是山林的哭声。还好不是秽兽，她想。她将手放在心口，深吸了几口气，继续向前奔行。

山里对这几日的村民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的去处——就在两日前，人们听到山里那座废弃的神庙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接着便烧起了山火，好在被一场大雨及时浇灭了；有人说那巨响是女神对他们这些外来不敬者的天罚，有人说是住在山上的女人在捣鬼，还有人说山里的秽兽被惊动了……总之，尽管莫衷一是，大家依旧达成了一致的结论：不要到山上去，至少这些日子不要。

但阿比盖尔还是去了。母亲的痛风已经很严重，她听见母亲整晚整晚的低声呻吟。阿比盖尔知道神庙附近长着一种可以缓解疼痛的药草，所以即使有危险，她也决定走这一遭。

阿比盖尔是被一团柔软的物什绊倒的。她只顾着跑向神庙的方向，全然没注意到草丛里藏着什么。她揉揉摔痛的膝盖，刚扫了一眼草丛，便吓得惊叫一声，再度跌坐在地——

“死……死人……！！！”

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从侧脸的轮廓可以约莫看出是个女孩。女孩遍身焦黑的脏污，漂亮的银色头发也沾满泥泞；她如新生的婴儿一般紧紧蜷缩着，在她的身边，静静地躺着几只已经咽了气的秽兽，以及一把漆黑的刀。

她是被秽兽袭击了吗？但是……那些秽兽又是怎么死的？

“你……”阿比盖尔的担忧还是盖过了恐惧，她揉了揉狂跳不止的心口，戳了戳女孩的肩，“你……还活着吗？”

不知是因为刚刚被踩了一脚，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具“尸体”突然猛烈地一抖，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震颤。

她还活着！阿比盖尔又惊又喜，“太好了，我拉你起来！”

阿比盖尔试图去拉女孩的手，但她的双臂正紧紧交叠在一起，似乎紧抱着什么。女孩的力气那样大，阿比盖尔怎么也拉不动。“你得把手给我，”她叹了一口气，转了个圈子绕到女孩正面，和她四目相对，“别担心，我会救你的。"

女孩费力地睁开眼睛，她警觉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正对上阿比盖尔真诚的一双眸子。女孩低下头，紧紧地咬了咬干裂的嘴唇，似乎在费力思索什么。终于，她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般，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恋恋不舍地松开双臂。

晨曦自林梢洒落，阿比盖尔终于看清了女孩怀中之物——

那是另一个更幼小的孩子。

第一天的黄昏，那两个孩子依旧蜷缩在草丛里，只有艰难而微弱的呼吸证明她们还活着。相似的画面阿比盖尔是见过的：她年幼时跟随父亲上山打猎时所看见的、失去了母亲的小兽，大抵也是这副模样。

阿比盖尔将一壶淡水放在年长一些的女孩身边，又垫了块碎布，放上几块腌制的鱼干和硬邦邦的面包。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了：当她向村里的大人们依次求助，希望他们救救那两个孩子时，便吃了无情的闭门羹。和善一点的村民会告诉她，村里人本就不富裕，没有哪家愿意供养额外的两张嘴；脾气坏一点的则会劈头盖脸地数落她不该上山；还有人认出了孩子们头上的角——在他们的故土海伯利亚，这是不受欢迎的象征。即使是她向来善良的母亲，也忧愁地皱起眉头，告诉她家中已经很困顿，无论如何也帮助不了旁人了。

“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阿比盖尔在两个孩子身边低低默念，提起篮子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离开。

第二天的深夜，年长一些的女孩似乎有了些力气。她已经能够艰难起身，费力地抱起年幼一些的孩子，踉跄着将她挪到不远处的小山洞。那里虽然没有额外的食物，但好歹可以遮住山林的夜雨。忙完这些，她重重地跌倒在地，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只是稍作休息，她便跌跌撞撞地回到那片草地，那里有好心的阿比盖尔留下的水和食物。她先是打开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盖上壶盖，继续踉跄着去往山洞的方向——她知道这些淡水很宝贵，于是她把剩下的一大半留给了另一个孩子。

第三天的清晨，阿比盖尔背着村民们再次悄悄来到山上时，女孩正倚靠在岩壁，用那块破布包扎身上的伤口。尽管遍身伤痕，但她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朱红的眸子也有了些光彩。阿比盖尔看到女孩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直勾勾地望着空了的水壶。

她一定是渴了，阿比盖尔想。她拿起水壶，准备再去溪边打一些。但她的手臂突然被抓住了，女孩看着她，重重地摇了摇脑袋。“我……一起。”女孩第一次开口，嗓音嘶哑。

阿比盖尔搀着女孩来到溪边，看着女孩艰难地俯下身去，灌满一整壶水。女孩似乎不太喜欢拜托别人，即使遍身伤口，依旧试图自己做好一切。尽管渔村的孩子们早早地就学会了帮父母分担劳作，但女孩那么幼小，又受了那么重的伤，阿比盖尔依旧感到心疼。

第四天的午后，更早出发的一批渔夫回来了。他们此行收获颇丰：这次的鱼似乎在帝国的港口卖出了好价钱，他们就满载着布匹和陆上的食材归乡。这本是渔村的孩子们最快乐的日子，但阿比盖尔还记挂着山上的女孩。她将自己的那份糕点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装进篮子。

女孩应该是在小溪里洗过了脸，污泥洗净之后，阿比盖尔才发觉她是一个颇为漂亮的孩子。

“谢……谢……”女孩的嗓音不再似昨日那么嘶哑，她似乎很久没有开口了，反复确认着音节，“谢谢。”女孩郑重地接过食篮，“有了这些……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阿比盖尔终于好奇地问，“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啊对了……”好奇的闸门打开，问题便怎么也藏不住，“听说山上之前住着一个女人，她是你们的母亲吗？她怎么样了？前几天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提到“山上的女人”的时候，女孩小小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不能……”她紧咬着下唇，“不能说。”“好吧，不说就不说。”阿比盖尔泄气地摆摆手，“这两天村里人多，我就不一定能偷跑上来啦。你们两个记得，一定要好起来哦。”

第十天的傍晚，阿比盖尔在海边遇到了那两个孩子。

她们大概已经完全康复了。如今这两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潮水退去的沙滩上，夕阳将她们漂亮的银发连同连绵的白沙一起，镀上微光流动的橙金。

看到了岸上的来人，年长的那个便牵起年幼的那个，慢慢走过来。年长的女孩还提着阿比盖尔留下的食篮，里面装满了小小的鱼虾和蟹。“给你。”她说，“是报答。”

阿比盖尔刚想摆手说不用，但女孩的目光如此坚定，于是她决定收下。接过食篮的时候，她看到女孩浅浅地笑了。

阿比盖尔也笑了。她知道，她们已经可以自己活下去。

很多年后，卢卡渔业大亨阿比盖尔·莫莱女士接受《洋流日报》采访时，被一个问题扰动了思绪。“尊敬的女士，我还有一个问题。”记者问，“我听闻您是白手起家的。是什么改变了您的人生？或者说——对您人生影响最大的三件事是什么？"

“第一件事是，我故乡的那座小岛被秽兽摧毁了。我的父母虽然逃了出去，但因为身体不好，又受了伤，没多久就过世了。我变得孤身一人后，就开始学会一切事情都依靠自己。至于第二件事……也许比起我来，这件事对世界的意义更加不凡。"

阿比盖尔·莫莱女士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对净界岛的村民来说本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天。人们纷纷为出海的渔夫送行，而少女阿比盖尔为了缓解母亲的病痛，独自上山采药。

“我在故乡的山上救了两个比我小一些的孩子。”阿比盖尔·莫莱女士说，“那时我还不知道的是，历史的巨轮……就在那一天，被我转动了。”

过去，在军团，有许多人将贝蕾妮卡称为“帝国的新刃”。提起这个词的时候，他们露出的眼神有时是赞赏，有时是恐惧，也有时会带着一丝戏谑。总而言之，那绝对不是你看着一个普通人类时会露出的神情。因此，贝蕾妮卡非常、非常讨厌这个词。

“她现在常常露出笑颜，越来越像个普通的孩子了。而且，她比我想象中更加坚强和勇敢……这样一来，我也能够放心将DNA交给她了。如今我愈发相信，当初将她带离军团是正确的选择。那么，我也是时候为这个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了……抱歉，贝蕾妮卡。请原谅我必须离开。”

“还有，我爱你们。”

贝蕾妮卡喜欢手感绵软的东西，比如小动物柔滑的茸毛。但显然小动物们并不这么想。一旦与她四目相对，即使是最温顺的猫咪也忽地弓起背，如弹射的毛球一般逃窜开了。贝蕾妮卡对此感到苦恼，只能一把揽过你的脑袋，将你柔软的头发揉得乱蓬蓬。

过去的习惯使然，贝蕾妮卡的睡眠总是很浅，但极其偶尔，她也会被支离破碎的噩梦缠绕——有时是回到了旧日里。怪异的水从四面八方漫上来，没过四肢，没过心口，没过耳膜和眼睛，将她包绕、溺亡。

梦中的恐惧与孤独将她吞噬，她挣扎着醒来，惊魂未定。直到听见你平稳的呼吸声，她才终于冷静下来，松了一的牢笼，有时是被独自放逐于山林，或是徘徊在无边无际的孤海之上。而更多的时候，是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口气——太好了，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贝蕾妮卡不会哭泣，无论身体上多么痛苦、心情多么绝望，她都只会咬牙强忍，绝不会落下半滴眼泪。对于孩子来说，哭泣是表达不适、寻求关心的手段；但对兵器来说，哭泣是软弱的表现，只会让钢铁生锈。早在遇到真正愿意关心她的家人之前，贝蕾妮卡就已经错过了学会哭泣的机会。

贝蕾妮卡隐约知道，自己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力量。在说书人讲述的形形色色的故事里，一个拥有强大的力量的角色总是需要背负某种重要的使命，比如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或是登上君临天下的王座。贝蕾妮卡对这些统统没有兴趣。她想，如果将来有一天她学会了运用那份力量，她希望把它全部用来保护自己重要的家人。或许旁人会觉得可惜，但对贝蕾妮卡来说，这件事的意义超越一切。

贝蕾妮卡一直将保护你作为自己最重要的使命。在她看来，你比她年纪小，体格也不似她那般强健，所以一定离不开她。可是，那天，在悬崖上，看见你做出那个暗号的瞬间……她忽然意识到，其实是她自己更加离不开你。

净界岛上的村民们会在海滩上支起渔网，利用海水的涨潮和退潮来捕鱼。在他们将能看见的渔获尽数捞走之后，总还有些小鱼小虾被剩下。在尚未成长到能靠劳动养活自己的年纪之前，这些漏网之鱼就是贝蕾妮卡和DNA主要的食物来源。在村民们捉鱼留下的一地泥泞中，两个年幼的孩子一前一后地弯腰前进，费力地搜寻着隐身在浑水中的鱼虾。这件事既零碎又劳累，收获往往也总是很少，但她们总会苦中作乐，用比赛谁的“战利品”更多来为繁琐的劳碌增加些许乐趣。

“贝蕾，快看，我抓到了一条大鱼！”不远处的DNA将一条手掌大小的鱼高高举起来向贝蕾妮卡展示——这样的鱼完全入不了村民的眼，但对她们来说，已经称得上相当丰盛的收获了。

“嗯，真厉害。”贝蕾妮卡对她笑了笑。

得到了她的肯定，DNA更开心了。她没有立刻将鱼收进鱼篓，而是得意地将战利品抓在手里欣赏了一番，没想到乐极生悲，被鱼鳍上的刺结实地扎了一下，“光荣负伤”了。等到最终清点的时候，自然是贝蕾妮卡的收获更多。她不服气地抗议说：“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肯定不会输的！都怪那条鱼……等我们回家就把它炖了。”

“别嘴硬了，下次要记住，抓鱼的时候小心——”贝蕾妮卡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却发现DNA不知何时已经背着鱼篓跑向了家的方向。

“我们来比谁先到家吧！”她回头对贝蕾妮卡挥了挥手。

贝蕾妮卡只得无奈地将鱼篓背好，动身加入了这场不公平的赛跑。没走出两步，天上风云突变，雨点噼里啪啦地坠落下来，无情地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今天真是太不走运了——就在贝蕾妮卡暗自感慨的时候，她听见DNA轻快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哇——贝蕾，你看，下雨了！”她笑着伸手去接天上的雨水，“这下就不用进山打水了，这一定是神明的礼物吧……我们真是太幸运了，比住在宫殿里的王子公主还要幸运！”

贝蕾妮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不相信所谓的神明，下雨在她看来只是最普通的自然现象而已。不过，后面那句话她是同意的——和DNA一起生活的时光，确实是千金不换的宝物。

明天捡鱼的时候，稍微让着她一点吧。贝蕾妮卡这么想着，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为了丰富餐桌上的食材，贝蕾妮卡和DNA有时会上山去采集蔬果。山间的地形复杂凶险，常有野兽出没。为了避免在紧急情况下惊动野兽，贝蕾妮卡想出了一些用来相互交流的暗号——轻拍右肩两下是“留意身后”，轻敲心口两次是“靠过来”。

“我想想……再加一个，轻轻刮一下鼻梁，表示‘已经没事了’。”贝蕾妮卡对DNA嘱咐道，“有这些应该够用了，你要记好。"

靠着这些暗号，两人成功摆脱了许多险境，直到她们遇到了一个更大的威胁——秽兽。那还是DNA第一次见到这种怪物，但贝蕾妮卡却很明白这些敌人有多凶险。她一边将DNA护在身后，一边与秽兽缠斗，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她忍着伤口的痛楚继续战斗，等到终于击败了秽兽，才忽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意识到那秽兽身上带着毒。

在昏迷前的最后时刻，映在眼中的是DNA满是慌张的脸庞。贝蕾妮卡张口想说什么，却已经没有发出声音的力气。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熟悉的床上。

“贝蕾……？贝蕾，你终于醒了！”DNA扑过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仿佛稍一松手她就会逃掉。

“……别担心，你看，我已经好了。”贝蕾妮卡一边安抚她，一边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她惊讶地发现屋子变得一片狼藉——锅碗瓢盆七零八落地堆在灶台边，其中几只还装着某种颜色可疑的液体。用来存钱的罐子被倒了个底朝天，里面已经没有一枚硬币。她自小便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即使自己不在，也断然不会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的——贝蕾妮卡不解。一番追问下，贝蕾妮卡得知，那些钱是被DNA拿去买药了。

“我太着急了，所以杂货店老板要多少钱，我就给了多少。存钱罐里的钱不够，他还说给我打了八折……但我回来自己调了半天才发现，这些都是普通的菜汁，根本就不是药。”DNA低声解释道，“对不起，贝蕾，我知道那些硬币你存了很久。"

银发的孩子低着头，小小的双手绞在一起，鼻尖上微微沁出汗珠。贝蕾妮卡看到她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大概是一直没休息，说不定也没吃饭。好巧不巧，她的肚子在这时候配合地叫了一声。

“……真是的，”贝蕾妮卡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为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看来暗号还要再加一条。我想想……太紧急的话，手势可能也来不及做……那就眨眼吧。眨眼三次，这是新的暗号。”

“嗯？这个暗号是什么意思？”

“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地活着。”贝蕾妮卡答道。

“我不要！”听了这话，她急匆匆地连连摇头，像一只银色的拨浪鼓，“我们不是家人吗？我才不要和你分开。"

贝蕾妮卡的脑海中浮现了某个朦胧而遥远的背影。即便是家人，也可能在某一天突然离去，她已经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DNA，你听好……这个暗号的意义并不在于分别，而是在于，万一我们真的走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你要好好活下去，这样，我们才能够再次找到彼此。”贝蕾妮卡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所以，你要记住这个暗号——眨眼三次意味着‘即使只剩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直到我们再次相逢。’”

“起来，继续战斗。”

无情的声音从玻璃隔墙后响起，紧接着，又一批战斗型机械体被放进了狭小的训练场，闪着凶恶的红光，齐刷刷地扑向场地中央那个年幼的女孩。

女孩握紧手中的剑，从上一波敌人留下的残骸中挣扎着爬了起来。尽管满身的伤口疼痛难忍，手臂已经疲累得几乎脱力，但她还是迅速调整了姿势，用力地举起那柄比她的身高还长的红色剑刃，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挥剑的动作——包裹在深灰色制服里的大人们告诉她，如果不这么做，变成碎片散落在地的就会是她。

今天的对手比以前的更难对付，训练的时间也更长了。这根本不是孩子应该承受的训练强度，但女孩全然不知；正如她从不知道单向玻璃后，大人们正因自己的表现欣喜若狂——而她听到的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还不够”。从出生起，她就被告知，自己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成为最锋利的剑。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一切艰苦的训练，忍耐一切痛苦，将更严苛的挑战视为对自己的肯定。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做得很好，零号。”

一天的训练在轻飘飘的褒奖中结束了。女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却又因身上的伤痛而无法入眠。她只能在这痛苦的清醒之中默默地数着时间，盼望它的流逝能再快一些，将伤口愈合。

“孩子。孩子？”

数到深夜十二点的时候，女孩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多温柔啊，就像从狭窄的窗户缝里偷偷溜进她房间的月光一样。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她想，毕竟在这座钢铁牢狱里，从来不会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但是那个声音很快又重复了一遍，而且变得更近了，好像就在她的床前。一片黑暗之中，女孩看不清对方的相貌。她从冰冷的被褥中坐起身子，小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来人似乎也有些紧张，“嗯。别怕，孩子……来，吃个水果！”

那人伸出手，一枚小小的、深红色的鲜妍果实——很久之后贝蕾妮卡才知道那果实名为“石榴”——静静地躺在来人的掌心。

“我叫‘零号’。”女孩低头揉搓着深红的果实，有些手足无措。

“不，这个名字不好听。”那个人说着向她伸出了手，“走吧，离开这里。我会给你取一个更好的名字。”

“离开这里……？去哪里？”女孩那早已失去感情的冷淡嗓音中难得地浮出了一丝天真的困惑。

“去没有战争，没有伤痛的地方。”

不可能。战争无处不在，伤痛无处不在，她永远不可能从中逃离，因为她的命运早已注定——这是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导，她也对此深信不疑。她意识到对方正在引诱她做一件违反规则、背叛命运、大逆不道的事，她应该严词拒绝，并向其他大人报告。可是月光忽然在此刻照进了狭小的窗户，映在对方的眼眸中，那么近、那么清晰、那么皎洁无瑕。女孩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去往牢笼之外，去能碰到月亮的地方。

于是她点了点头，握住了那个人的手，“好。”

“贝蕾，好孩子，听我说。”女人俯下身，用力地拥抱了一下贝蕾妮卡，然后一把将她推开，一向温柔的声音中夹杂着焦急和忧虑，“快，带着DNA去山下的村子里。”她想了想，又打开抽屉，胡乱翻找出几块漂亮的首饰和怀表，“带上这个，那里的村民应该会收留你们。如果他们问起，你们就说你们是漂流到这里的孤儿，对外面一无所知，这些都是你母亲的遗物。”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贝蕾妮卡问。

“我不能。”

贝蕾妮卡愣住了，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你……要抛下我们……？”

“如果我继续留在你们身边，你们永远也无法过上安宁的生活。去吧，保护好DNA，和她一起好好活下去。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有海伯利亚帝国，没有十三军团，更没有什么‘零号’。记住，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你是贝蕾妮卡，你只是贝蕾妮卡。"

一口气说完一长串叮嘱，女人再度伸出手来，摸了摸贝蕾妮卡的头。那个瞬间，贝蕾妮卡从她的动作中感到了一丝犹豫和不舍。但很快，她就仿佛被烫伤一般抽回手，她一下背过身去，努力让自己用的语气变得坚硬，“没有时间了。还记得你接受过的短跑训练吗？十分钟。我命令你，十分钟的时间，你们必须离开这座神庙，跑到村子的山路上去。"

不容置疑的语气唤醒了贝蕾妮卡最初的记忆。服从一切命令——从记事以来，她就是这样被要求的。于是她条件反射地答了一声“是”。但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摇摇头，眼巴巴地望着女人，似乎是希望她收回命令，“为什么……我不懂——"

“贝蕾妮卡，忘记我、忘记过去的一切，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来。”

贝蕾妮卡条件反射般地退后了一步。然后神庙的门在她眼前迅速地落下了，她不知女人是何时按下了机关的按钮；她身边的DNA被吓了一跳，紧张地靠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再度回望了一眼，然后抱起DNA，头也不回地向着村子的方向去了。

“十分钟。”她重复了一遍女人的命令，“保护她……还有，活下去。”她低低默念，“我会做到。”

十分钟后，已经走在山路上的贝蕾妮卡听到身后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她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她眨了眨眼，但眼眶里什么都没有。是的，她早就不会哭泣了。但她觉得有什么在自己心中不断倾洒，如同身后崩塌的碎石。

那一夜先是起了山火，而后又下起了暴雨。而在贝蕾妮卡的心中，那一夜的雨从来未曾停下。

在那之后，贝蕾妮卡和DNA不幸和秽兽狭路相逢，殊死搏斗一番后，又幸逢村里好心肠姑娘的相救。不过无论如何，她们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再后来，贝蕾妮卡曾数次回到神庙门口。她不敢违背约定转动“钥匙”，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待，等待或许有一天，那扇门会忽然打开，那个人会笑着走出来，像往常那样俯下身摸摸她的头，对她说：“已经没事了，我回来了。"

春去秋来，那扇门始终紧闭，等待似乎也变成了习惯。直到有一天，一颗风干的石榴砸中了贝蕾妮卡的脑袋，让她猝然回过神来。她捡起落下的石榴，想起以往每年果实成熟的时候，那个人都会摘一些带回来洗净，端给她和DNA吃。

握着手中那颗已经干瘪、显然无法食用的果实，贝蕾妮卡这才意识到，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从今往后，就只有她和DNA两个人了。

“我会完成约定的，”她在心中暗自起誓，“我会照顾好她，不会让你失望。”

不知是否该说是幸运，贝蕾妮卡从小接受的严苛训练让她很容易地适应了浪迹天涯的生活。幼时从军团逃出来的那段时日里，她跟随着救了自己的女子，在阴暗潮湿的山洞过夜、在翻腾的海面上接受疾风暴雨的洗礼、在陡峭的山壁上与帝国的追兵周旋。无论面对怎样艰苦和凶险的境地，她一次都没有喊累，一刻都没有停歇。

但是，比忍受痛苦更加困难的，是忘记痛苦。

即便远离了那座牢笼、逃过了无穷无尽的追捕，昔日的阴影却没有随之一同远去。在抵达净界岛之后，贝蕾妮卡的身上依旧充满着昔日的生活留下的痕迹：她总会在天还没亮的清晨醒来，呆呆地坐上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不再需要早起训练。肚子饿的时候，即便食物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也一定会忍到固定的吃饭时间再去拿。生病和受伤的时候，她总是默默地忍受身体上的不适，从不主动开口求助。若是不经意间被人触碰，她会本能地避开，甚至摆出应战的姿势；有时，就连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也会让她警觉地起身。

后来，她见到了你。小小的、软绵绵的你，在那个人的怀抱中向她绽放出无邪的笑容。她试探地碰了碰你的脸颊，你用稚嫩的小手捏住了她的手指。你看起来是那么脆弱，似乎任何危险都可以轻易将你扼杀。

贝蕾妮卡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愿望。为了给你树立正确的榜样，她学会了按照正常的作息入睡和醒来。为了让你能茁壮成长，她开始尝试五花八门的食材，笨拙地收集着所有人们口中美味的佐料。为了照顾你的身体健康，她努力地辨别身体生病时会出现的征兆，记住了着凉会咳嗽、中暑会头晕。为了不吓到你，她学会了压抑那些充满攻击性的本能反应，也开始越来越多地露出微笑。在见证你的成长的过程中，她也逐渐找回了自己，找回了生而为人的种种感受。

那是一个普通的午后，将住处打扫了一遍的贝蕾妮卡靠在座位上休息，不经意间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脸上有种熟悉的触感，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你爬上了桌子，正在用手指轻轻戳她的脸。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放任别人处在可以攻击自己要害部位的位置。贝蕾妮卡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你的脸作为回应。在这个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问贝蕾妮卡，你对她为什么如此重要，这大概就是答案吧——是你的出现，让她终于从帝国的兵器“零号”，变成了名为“贝蕾妮卡”的女孩。

人们常常对那些与世隔绝的地方怀抱美好的想象，但孤绝海上的净界岛却并非乐土。即使是在这个美丽的小岛，困乏中滋长的恶意也向来不是什么新事。强者向弱者展露利齿，弱者则伸出爪牙向更弱者，这是自然的定理，也是净界岛的村民们熟悉和践行的法则。

但在贝蕾妮卡这个小姑娘身上，熟谙这一套“生存法则”的大人们却第一次碰了壁。

明明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但生活的磨砺并没有教会贝蕾妮卡半点忍耐和妥协。如果贝蕾妮卡坚持什么，那么无论是粗暴的威吓还是甜言的引诱，她都绝不退让半分。即使是净界岛最强壮的渔夫也休想从她那里讨到任何便宜——不只是因为她的力气向来大得不像一个孩子，更因为她总会拼命搏斗，像一头凶残的小兽用刚刚长出的乳牙撕咬敌人；所幸她坚持的东西并不多，她不贪吃，也不贪财，珍视的东西无非和另一个叫做DNA的孩子有关罢了。

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到了贝蕾妮卡稍稍长到半人高的个子时，净界岛的所有大人加起来都已经不再是她的对手。他们看向这个孩子的眼神，也多了几丝畏惧——她或许是个怪物也说不定，他们想。

但是，怪物都是自私的，真的有怪物会对另一个人如此珍惜吗？

那是一个仲夏的清晨，对净界岛的村民来说本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天。渔夫们早早地起了床，从他们的妻子手里接过刚补好的渔网和船帆，朝着停泊着船只的小码头出发。他们即将迎着风里的腥味儿去海上漂流些日子，运气好的话他们会载着满篓的鱼归来，届时一家人短期内的生活便有了着落。

村民们忙着送别码头的渔夫，没有人留意到，少女阿比盖尔已经悄悄逆着他们的方向，沿着泥泞的小径向山上跑去。人声渐渐地远了，她听到风掠过烧得焦黑的枝杈，像是山林的哭声。还好不是秽兽，她想。她将手放在心口，深吸了几口气，继续向前奔行。

山里对这几日的村民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的去处——就在两日前，人们听到山里那座废弃的神庙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接着便烧起了山火，好在被一场大雨及时浇灭了；有人说那巨响是女神对他们这些外来不敬者的天罚，有人说是住在山上的女人在捣鬼，还有人说山里的秽兽被惊动了……总之，尽管莫衷一是，大家依旧达成了一致的结论：不要到山上去，至少这些日子不要。

但阿比盖尔还是去了。母亲的痛风已经很严重，她听见母亲整晚整晚的低声呻吟。阿比盖尔知道神庙附近长着一种可以缓解疼痛的药草，所以即使有危险，她也决定走这一遭。

阿比盖尔是被一团柔软的物什绊倒的。她只顾着跑向神庙的方向，全然没注意到草丛里藏着什么。她揉揉摔痛的膝盖，刚扫了一眼草丛，便吓得惊叫一声，再度跌坐在地——

“死……死人……！！！”

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从侧脸的轮廓可以约莫看出是个女孩。女孩遍身焦黑的脏污，漂亮的银色头发也沾满泥泞；她如新生的婴儿一般紧紧蜷缩着，在她的身边，静静地躺着几只已经咽了气的秽兽，以及一把漆黑的刀。

她是被秽兽袭击了吗？但是……那些秽兽又是怎么死的？

“你……”阿比盖尔的担忧还是盖过了恐惧，她揉了揉狂跳不止的心口，戳了戳女孩的肩，“你……还活着吗？”

不知是因为刚刚被踩了一脚，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具“尸体”突然猛烈地一抖，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震颤。

她还活着！阿比盖尔又惊又喜，“太好了，我拉你起来！”

阿比盖尔试图去拉女孩的手，但她的双臂正紧紧交叠在一起，似乎紧抱着什么。女孩的力气那样大，阿比盖尔怎么也拉不动。“你得把手给我，”她叹了一口气，转了个圈子绕到女孩正面，和她四目相对，“别担心，我会救你的。"

女孩费力地睁开眼睛，她警觉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正对上阿比盖尔真诚的一双眸子。女孩低下头，紧紧地咬了咬干裂的嘴唇，似乎在费力思索什么。终于，她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般，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恋恋不舍地松开双臂。

晨曦自林梢洒落，阿比盖尔终于看清了女孩怀中之物——

那是另一个更幼小的孩子。

第一天的黄昏，那两个孩子依旧蜷缩在草丛里，只有艰难而微弱的呼吸证明她们还活着。相似的画面阿比盖尔是见过的：她年幼时跟随父亲上山打猎时所看见的、失去了母亲的小兽，大抵也是这副模样。

阿比盖尔将一壶淡水放在年长一些的女孩身边，又垫了块碎布，放上几块腌制的鱼干和硬邦邦的面包。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了：当她向村里的大人们依次求助，希望他们救救那两个孩子时，便吃了无情的闭门羹。和善一点的村民会告诉她，村里人本就不富裕，没有哪家愿意供养额外的两张嘴；脾气坏一点的则会劈头盖脸地数落她不该上山；还有人认出了孩子们头上的角——在他们的故土海伯利亚，这是不受欢迎的象征。即使是她向来善良的母亲，也忧愁地皱起眉头，告诉她家中已经很困顿，无论如何也帮助不了旁人了。

“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阿比盖尔在两个孩子身边低低默念，提起篮子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离开。

第二天的深夜，年长一些的女孩似乎有了些力气。她已经能够艰难起身，费力地抱起年幼一些的孩子，踉跄着将她挪到不远处的小山洞。那里虽然没有额外的食物，但好歹可以遮住山林的夜雨。忙完这些，她重重地跌倒在地，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只是稍作休息，她便跌跌撞撞地回到那片草地，那里有好心的阿比盖尔留下的水和食物。她先是打开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盖上壶盖，继续踉跄着去往山洞的方向——她知道这些淡水很宝贵，于是她把剩下的一大半留给了另一个孩子。

第三天的清晨，阿比盖尔背着村民们再次悄悄来到山上时，女孩正倚靠在岩壁，用那块破布包扎身上的伤口。尽管遍身伤痕，但她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朱红的眸子也有了些光彩。阿比盖尔看到女孩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直勾勾地望着空了的水壶。

她一定是渴了，阿比盖尔想。她拿起水壶，准备再去溪边打一些。但她的手臂突然被抓住了，女孩看着她，重重地摇了摇脑袋。“我……一起。”女孩第一次开口，嗓音嘶哑。

阿比盖尔搀着女孩来到溪边，看着女孩艰难地俯下身去，灌满一整壶水。女孩似乎不太喜欢拜托别人，即使遍身伤口，依旧试图自己做好一切。尽管渔村的孩子们早早地就学会了帮父母分担劳作，但女孩那么幼小，又受了那么重的伤，阿比盖尔依旧感到心疼。

第四天的午后，更早出发的一批渔夫回来了。他们此行收获颇丰：这次的鱼似乎在帝国的港口卖出了好价钱，他们就满载着布匹和陆上的食材归乡。这本是渔村的孩子们最快乐的日子，但阿比盖尔还记挂着山上的女孩。她将自己的那份糕点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装进篮子。

女孩应该是在小溪里洗过了脸，污泥洗净之后，阿比盖尔才发觉她是一个颇为漂亮的孩子。

“谢……谢……”女孩的嗓音不再似昨日那么嘶哑，她似乎很久没有开口了，反复确认着音节，“谢谢。”女孩郑重地接过食篮，“有了这些……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阿比盖尔终于好奇地问，“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啊对了……”好奇的闸门打开，问题便怎么也藏不住，“听说山上之前住着一个女人，她是你们的母亲吗？她怎么样了？前几天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提到“山上的女人”的时候，女孩小小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不能……”她紧咬着下唇，“不能说。”“好吧，不说就不说。”阿比盖尔泄气地摆摆手，“这两天村里人多，我就不一定能偷跑上来啦。你们两个记得，一定要好起来哦。”

第十天的傍晚，阿比盖尔在海边遇到了那两个孩子。

她们大概已经完全康复了。如今这两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潮水退去的沙滩上，夕阳将她们漂亮的银发连同连绵的白沙一起，镀上微光流动的橙金。

看到了岸上的来人，年长的那个便牵起年幼的那个，慢慢走过来。年长的女孩还提着阿比盖尔留下的食篮，里面装满了小小的鱼虾和蟹。“给你。”她说，“是报答。”

阿比盖尔刚想摆手说不用，但女孩的目光如此坚定，于是她决定收下。接过食篮的时候，她看到女孩浅浅地笑了。

阿比盖尔也笑了。她知道，她们已经可以自己活下去。

很多年后，卢卡渔业大亨阿比盖尔·莫莱女士接受《洋流日报》采访时，被一个问题扰动了思绪。“尊敬的女士，我还有一个问题。”记者问，“我听闻您是白手起家的。是什么改变了您的人生？或者说——对您人生影响最大的三件事是什么？"

“第一件事是，我故乡的那座小岛被秽兽摧毁了。我的父母虽然逃了出去，但因为身体不好，又受了伤，没多久就过世了。我变得孤身一人后，就开始学会一切事情都依靠自己。至于第二件事……也许比起我来，这件事对世界的意义更加不凡。"

阿比盖尔·莫莱女士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对净界岛的村民来说本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天。人们纷纷为出海的渔夫送行，而少女阿比盖尔为了缓解母亲的病痛，独自上山采药。

“我在故乡的山上救了两个比我小一些的孩子。”阿比盖尔·莫莱女士说，“那时我还不知道的是，历史的巨轮……就在那一天，被我转动了。”

过去，在军团，有许多人将贝蕾妮卡称为“帝国的新刃”。提起这个词的时候，他们露出的眼神有时是赞赏，有时是恐惧，也有时会带着一丝戏谑。总而言之，那绝对不是你看着一个普通人类时会露出的神情。因此，贝蕾妮卡非常、非常讨厌这个词。

“她现在常常露出笑颜，越来越像个普通的孩子了。而且，她比我想象中更加坚强和勇敢……这样一来，我也能够放心将DNA交给她了。如今我愈发相信，当初将她带离军团是正确的选择。那么，我也是时候为这个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了……抱歉，贝蕾妮卡。请原谅我必须离开。”

“还有，我爱你们。”

贝蕾妮卡喜欢手感绵软的东西，比如小动物柔滑的茸毛。但显然小动物们并不这么想。一旦与她四目相对，即使是最温顺的猫咪也忽地弓起背，如弹射的毛球一般逃窜开了。贝蕾妮卡对此感到苦恼，只能一把揽过你的脑袋，将你柔软的头发揉得乱蓬蓬。

过去的习惯使然，贝蕾妮卡的睡眠总是很浅，但极其偶尔，她也会被支离破碎的噩梦缠绕——有时是回到了旧日里。怪异的水从四面八方漫上来，没过四肢，没过心口，没过耳膜和眼睛，将她包绕、溺亡。

梦中的恐惧与孤独将她吞噬，她挣扎着醒来，惊魂未定。直到听见你平稳的呼吸声，她才终于冷静下来，松了一的牢笼，有时是被独自放逐于山林，或是徘徊在无边无际的孤海之上。而更多的时候，是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口气——太好了，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贝蕾妮卡不会哭泣，无论身体上多么痛苦、心情多么绝望，她都只会咬牙强忍，绝不会落下半滴眼泪。对于孩子来说，哭泣是表达不适、寻求关心的手段；但对兵器来说，哭泣是软弱的表现，只会让钢铁生锈。早在遇到真正愿意关心她的家人之前，贝蕾妮卡就已经错过了学会哭泣的机会。

贝蕾妮卡隐约知道，自己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力量。在说书人讲述的形形色色的故事里，一个拥有强大的力量的角色总是需要背负某种重要的使命，比如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或是登上君临天下的王座。贝蕾妮卡对这些统统没有兴趣。她想，如果将来有一天她学会了运用那份力量，她希望把它全部用来保护自己重要的家人。或许旁人会觉得可惜，但对贝蕾妮卡来说，这件事的意义超越一切。

贝蕾妮卡一直将保护你作为自己最重要的使命。在她看来，你比她年纪小，体格也不似她那般强健，所以一定离不开她。可是，那天，在悬崖上，看见你做出那个暗号的瞬间……她忽然意识到，其实是她自己更加离不开你。

净界岛上的村民们会在海滩上支起渔网，利用海水的涨潮和退潮来捕鱼。在他们将能看见的渔获尽数捞走之后，总还有些小鱼小虾被剩下。在尚未成长到能靠劳动养活自己的年纪之前，这些漏网之鱼就是贝蕾妮卡和DNA主要的食物来源。在村民们捉鱼留下的一地泥泞中，两个年幼的孩子一前一后地弯腰前进，费力地搜寻着隐身在浑水中的鱼虾。这件事既零碎又劳累，收获往往也总是很少，但她们总会苦中作乐，用比赛谁的“战利品”更多来为繁琐的劳碌增加些许乐趣。

“贝蕾，快看，我抓到了一条大鱼！”不远处的DNA将一条手掌大小的鱼高高举起来向贝蕾妮卡展示——这样的鱼完全入不了村民的眼，但对她们来说，已经称得上相当丰盛的收获了。

“嗯，真厉害。”贝蕾妮卡对她笑了笑。

得到了她的肯定，DNA更开心了。她没有立刻将鱼收进鱼篓，而是得意地将战利品抓在手里欣赏了一番，没想到乐极生悲，被鱼鳍上的刺结实地扎了一下，“光荣负伤”了。等到最终清点的时候，自然是贝蕾妮卡的收获更多。她不服气地抗议说：“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肯定不会输的！都怪那条鱼……等我们回家就把它炖了。”

“别嘴硬了，下次要记住，抓鱼的时候小心——”贝蕾妮卡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却发现DNA不知何时已经背着鱼篓跑向了家的方向。

“我们来比谁先到家吧！”她回头对贝蕾妮卡挥了挥手。

贝蕾妮卡只得无奈地将鱼篓背好，动身加入了这场不公平的赛跑。没走出两步，天上风云突变，雨点噼里啪啦地坠落下来，无情地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今天真是太不走运了——就在贝蕾妮卡暗自感慨的时候，她听见DNA轻快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哇——贝蕾，你看，下雨了！”她笑着伸手去接天上的雨水，“这下就不用进山打水了，这一定是神明的礼物吧……我们真是太幸运了，比住在宫殿里的王子公主还要幸运！”

贝蕾妮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不相信所谓的神明，下雨在她看来只是最普通的自然现象而已。不过，后面那句话她是同意的——和DNA一起生活的时光，确实是千金不换的宝物。

明天捡鱼的时候，稍微让着她一点吧。贝蕾妮卡这么想着，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为了丰富餐桌上的食材，贝蕾妮卡和DNA有时会上山去采集蔬果。山间的地形复杂凶险，常有野兽出没。为了避免在紧急情况下惊动野兽，贝蕾妮卡想出了一些用来相互交流的暗号——轻拍右肩两下是“留意身后”，轻敲心口两次是“靠过来”。

“我想想……再加一个，轻轻刮一下鼻梁，表示‘已经没事了’。”贝蕾妮卡对DNA嘱咐道，“有这些应该够用了，你要记好。"

靠着这些暗号，两人成功摆脱了许多险境，直到她们遇到了一个更大的威胁——秽兽。那还是DNA第一次见到这种怪物，但贝蕾妮卡却很明白这些敌人有多凶险。她一边将DNA护在身后，一边与秽兽缠斗，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她忍着伤口的痛楚继续战斗，等到终于击败了秽兽，才忽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意识到那秽兽身上带着毒。

在昏迷前的最后时刻，映在眼中的是DNA满是慌张的脸庞。贝蕾妮卡张口想说什么，却已经没有发出声音的力气。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熟悉的床上。

“贝蕾……？贝蕾，你终于醒了！”DNA扑过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仿佛稍一松手她就会逃掉。

“……别担心，你看，我已经好了。”贝蕾妮卡一边安抚她，一边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她惊讶地发现屋子变得一片狼藉——锅碗瓢盆七零八落地堆在灶台边，其中几只还装着某种颜色可疑的液体。用来存钱的罐子被倒了个底朝天，里面已经没有一枚硬币。她自小便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即使自己不在，也断然不会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的——贝蕾妮卡不解。一番追问下，贝蕾妮卡得知，那些钱是被DNA拿去买药了。

“我太着急了，所以杂货店老板要多少钱，我就给了多少。存钱罐里的钱不够，他还说给我打了八折……但我回来自己调了半天才发现，这些都是普通的菜汁，根本就不是药。”DNA低声解释道，“对不起，贝蕾，我知道那些硬币你存了很久。"

银发的孩子低着头，小小的双手绞在一起，鼻尖上微微沁出汗珠。贝蕾妮卡看到她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大概是一直没休息，说不定也没吃饭。好巧不巧，她的肚子在这时候配合地叫了一声。

“……真是的，”贝蕾妮卡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为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看来暗号还要再加一条。我想想……太紧急的话，手势可能也来不及做……那就眨眼吧。眨眼三次，这是新的暗号。”

“嗯？这个暗号是什么意思？”

“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地活着。”贝蕾妮卡答道。

“我不要！”听了这话，她急匆匆地连连摇头，像一只银色的拨浪鼓，“我们不是家人吗？我才不要和你分开。"

贝蕾妮卡的脑海中浮现了某个朦胧而遥远的背影。即便是家人，也可能在某一天突然离去，她已经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DNA，你听好……这个暗号的意义并不在于分别，而是在于，万一我们真的走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你要好好活下去，这样，我们才能够再次找到彼此。”贝蕾妮卡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所以，你要记住这个暗号——眨眼三次意味着‘即使只剩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直到我们再次相逢。’”

“起来，继续战斗。”

无情的声音从玻璃隔墙后响起，紧接着，又一批战斗型机械体被放进了狭小的训练场，闪着凶恶的红光，齐刷刷地扑向场地中央那个年幼的女孩。

女孩握紧手中的剑，从上一波敌人留下的残骸中挣扎着爬了起来。尽管满身的伤口疼痛难忍，手臂已经疲累得几乎脱力，但她还是迅速调整了姿势，用力地举起那柄比她的身高还长的红色剑刃，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挥剑的动作——包裹在深灰色制服里的大人们告诉她，如果不这么做，变成碎片散落在地的就会是她。

今天的对手比以前的更难对付，训练的时间也更长了。这根本不是孩子应该承受的训练强度，但女孩全然不知；正如她从不知道单向玻璃后，大人们正因自己的表现欣喜若狂——而她听到的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还不够”。从出生起，她就被告知，自己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成为最锋利的剑。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一切艰苦的训练，忍耐一切痛苦，将更严苛的挑战视为对自己的肯定。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做得很好，零号。”

一天的训练在轻飘飘的褒奖中结束了。女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却又因身上的伤痛而无法入眠。她只能在这痛苦的清醒之中默默地数着时间，盼望它的流逝能再快一些，将伤口愈合。

“孩子。孩子？”

数到深夜十二点的时候，女孩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多温柔啊，就像从狭窄的窗户缝里偷偷溜进她房间的月光一样。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她想，毕竟在这座钢铁牢狱里，从来不会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但是那个声音很快又重复了一遍，而且变得更近了，好像就在她的床前。一片黑暗之中，女孩看不清对方的相貌。她从冰冷的被褥中坐起身子，小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来人似乎也有些紧张，“嗯。别怕，孩子……来，吃个水果！”

那人伸出手，一枚小小的、深红色的鲜妍果实——很久之后贝蕾妮卡才知道那果实名为“石榴”——静静地躺在来人的掌心。

“我叫‘零号’。”女孩低头揉搓着深红的果实，有些手足无措。

“不，这个名字不好听。”那个人说着向她伸出了手，“走吧，离开这里。我会给你取一个更好的名字。”

“离开这里……？去哪里？”女孩那早已失去感情的冷淡嗓音中难得地浮出了一丝天真的困惑。

“去没有战争，没有伤痛的地方。”

不可能。战争无处不在，伤痛无处不在，她永远不可能从中逃离，因为她的命运早已注定——这是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导，她也对此深信不疑。她意识到对方正在引诱她做一件违反规则、背叛命运、大逆不道的事，她应该严词拒绝，并向其他大人报告。可是月光忽然在此刻照进了狭小的窗户，映在对方的眼眸中，那么近、那么清晰、那么皎洁无瑕。女孩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去往牢笼之外，去能碰到月亮的地方。

于是她点了点头，握住了那个人的手，“好。”

“贝蕾，好孩子，听我说。”女人俯下身，用力地拥抱了一下贝蕾妮卡，然后一把将她推开，一向温柔的声音中夹杂着焦急和忧虑，“快，带着DNA去山下的村子里。”她想了想，又打开抽屉，胡乱翻找出几块漂亮的首饰和怀表，“带上这个，那里的村民应该会收留你们。如果他们问起，你们就说你们是漂流到这里的孤儿，对外面一无所知，这些都是你母亲的遗物。”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贝蕾妮卡问。

“我不能。”

贝蕾妮卡愣住了，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你……要抛下我们……？”

“如果我继续留在你们身边，你们永远也无法过上安宁的生活。去吧，保护好DNA，和她一起好好活下去。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有海伯利亚帝国，没有十三军团，更没有什么‘零号’。记住，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你是贝蕾妮卡，你只是贝蕾妮卡。"

一口气说完一长串叮嘱，女人再度伸出手来，摸了摸贝蕾妮卡的头。那个瞬间，贝蕾妮卡从她的动作中感到了一丝犹豫和不舍。但很快，她就仿佛被烫伤一般抽回手，她一下背过身去，努力让自己用的语气变得坚硬，“没有时间了。还记得你接受过的短跑训练吗？十分钟。我命令你，十分钟的时间，你们必须离开这座神庙，跑到村子的山路上去。"

不容置疑的语气唤醒了贝蕾妮卡最初的记忆。服从一切命令——从记事以来，她就是这样被要求的。于是她条件反射地答了一声“是”。但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摇摇头，眼巴巴地望着女人，似乎是希望她收回命令，“为什么……我不懂——"

“贝蕾妮卡，忘记我、忘记过去的一切，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来。”

贝蕾妮卡条件反射般地退后了一步。然后神庙的门在她眼前迅速地落下了，她不知女人是何时按下了机关的按钮；她身边的DNA被吓了一跳，紧张地靠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再度回望了一眼，然后抱起DNA，头也不回地向着村子的方向去了。

“十分钟。”她重复了一遍女人的命令，“保护她……还有，活下去。”她低低默念，“我会做到。”

十分钟后，已经走在山路上的贝蕾妮卡听到身后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她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她眨了眨眼，但眼眶里什么都没有。是的，她早就不会哭泣了。但她觉得有什么在自己心中不断倾洒，如同身后崩塌的碎石。

那一夜先是起了山火，而后又下起了暴雨。而在贝蕾妮卡的心中，那一夜的雨从来未曾停下。

在那之后，贝蕾妮卡和DNA不幸和秽兽狭路相逢，殊死搏斗一番后，又幸逢村里好心肠姑娘的相救。不过无论如何，她们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再后来，贝蕾妮卡曾数次回到神庙门口。她不敢违背约定转动“钥匙”，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待，等待或许有一天，那扇门会忽然打开，那个人会笑着走出来，像往常那样俯下身摸摸她的头，对她说：“已经没事了，我回来了。"

春去秋来，那扇门始终紧闭，等待似乎也变成了习惯。直到有一天，一颗风干的石榴砸中了贝蕾妮卡的脑袋，让她猝然回过神来。她捡起落下的石榴，想起以往每年果实成熟的时候，那个人都会摘一些带回来洗净，端给她和DNA吃。

握着手中那颗已经干瘪、显然无法食用的果实，贝蕾妮卡这才意识到，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从今往后，就只有她和DNA两个人了。

“我会完成约定的，”她在心中暗自起誓，“我会照顾好她，不会让你失望。”

不知是否该说是幸运，贝蕾妮卡从小接受的严苛训练让她很容易地适应了浪迹天涯的生活。幼时从军团逃出来的那段时日里，她跟随着救了自己的女子，在阴暗潮湿的山洞过夜、在翻腾的海面上接受疾风暴雨的洗礼、在陡峭的山壁上与帝国的追兵周旋。无论面对怎样艰苦和凶险的境地，她一次都没有喊累，一刻都没有停歇。

但是，比忍受痛苦更加困难的，是忘记痛苦。

即便远离了那座牢笼、逃过了无穷无尽的追捕，昔日的阴影却没有随之一同远去。在抵达净界岛之后，贝蕾妮卡的身上依旧充满着昔日的生活留下的痕迹：她总会在天还没亮的清晨醒来，呆呆地坐上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不再需要早起训练。肚子饿的时候，即便食物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也一定会忍到固定的吃饭时间再去拿。生病和受伤的时候，她总是默默地忍受身体上的不适，从不主动开口求助。若是不经意间被人触碰，她会本能地避开，甚至摆出应战的姿势；有时，就连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也会让她警觉地起身。

后来，她见到了你。小小的、软绵绵的你，在那个人的怀抱中向她绽放出无邪的笑容。她试探地碰了碰你的脸颊，你用稚嫩的小手捏住了她的手指。你看起来是那么脆弱，似乎任何危险都可以轻易将你扼杀。

贝蕾妮卡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愿望。为了给你树立正确的榜样，她学会了按照正常的作息入睡和醒来。为了让你能茁壮成长，她开始尝试五花八门的食材，笨拙地收集着所有人们口中美味的佐料。为了照顾你的身体健康，她努力地辨别身体生病时会出现的征兆，记住了着凉会咳嗽、中暑会头晕。为了不吓到你，她学会了压抑那些充满攻击性的本能反应，也开始越来越多地露出微笑。在见证你的成长的过程中，她也逐渐找回了自己，找回了生而为人的种种感受。

那是一个普通的午后，将住处打扫了一遍的贝蕾妮卡靠在座位上休息，不经意间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脸上有种熟悉的触感，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你爬上了桌子，正在用手指轻轻戳她的脸。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放任别人处在可以攻击自己要害部位的位置。贝蕾妮卡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你的脸作为回应。在这个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问贝蕾妮卡，你对她为什么如此重要，这大概就是答案吧——是你的出现，让她终于从帝国的兵器“零号”，变成了名为“贝蕾妮卡”的女孩。

I'm back.

Welcome back. What are your plans for today? Or are you planning to rest at home?

She was never meant to be caged. I always knew she would someday leave the island to reach for the sky. What I couldn't tell was whether that would be a blessing or a curse for us.

All these years, I've taken good care of her and of myself, just as I promised you... Could you pat my head and tell me I've done well, like you used to when I was little? And this time, please, don't leave us again...

Miss Truffle, may I... pet your pig? Just one stroke will do. Please hold her still for me; I'm afraid she might run off... Little animals always seem to flee from me.

Thank you... Ah, it's so warm and soft. How nice...

I'm not that "No.0" from the Legion, nor am I your stooge. Leave, as I will never leave with you alive.

I heard you're quite the gourmet. Could you show me some of your recipes? Player always raves about your cooking, and it was genuine, not just flattery.

Wait, is that all? Then why... What's your secret?

You've told me you want to have a birthday celebration like others have, so I made you a cake, I've heard people said a birthday without any cake is no birthday at all. May you be filled with joy whenever you hear the word "birthday" in the years to come.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I'm back.

Welcome back. What are your plans for today? Or are you planning to rest at home?

She was never meant to be caged. I always knew she would someday leave the island to reach for the sky. What I couldn't tell was whether that would be a blessing or a curse for us.

All these years, I've taken good care of her and of myself, just as I promised you... Could you pat my head and tell me I've done well, like you used to when I was little? And this time, please, don't leave us again...

Miss Truffle, may I... pet your pig? Just one stroke will do. Please hold her still for me; I'm afraid she might run off... Little animals always seem to flee from me.

Thank you... Ah, it's so warm and soft. How nice...

I'm not that "No.0" from the Legion, nor am I your stooge. Leave, as I will never leave with you alive.

I heard you're quite the gourmet. Could you show me some of your recipes? Player always raves about your cooking, and it was genuine, not just flattery.

Wait, is that all? Then why... What's your secret?

You've told me you want to have a birthday celebration like others have, so I made you a cake, I've heard people said a birthday without any cake is no birthday at all. May you be filled with joy whenever you hear the word "birthday" in the years to come.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敬请期待。

Let's go.

what do you think?

I'll go first.

Let's quickly get this over with and go home.

Tear you apart.

Surrender.

May you rest in peace.

Farewell.

Those who harm you will be shown no quarter.

I must... protect...

How I wish to return to that place...

It's not over yet.

It's all over.

I'm just glad you're safe.

Let's go.

what do you think?

I'll go first.

Let's quickly get this over with and go home.

Tear you apart.

Surrender.

May you rest in peace.

Farewell.

Those who harm you will be shown no quarter.

I must... protect...

How I wish to return to that place...

It's not over yet.

It's all over.

I'm just glad you're safe.